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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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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

臘月十三這晚,賀令昭一如既往的打地鋪。

房中的燈盞全熄了,但廊下的燈籠亮著,所以房中並非黑的伸手不見五指。沈知韞躺在床上,正在閉眸醞釀睡意。

地上卻時不時傳來窸窸窣窣,被子摩擦的聲音。

平日賀令昭基本都是倒頭就睡,但今晚卻一直翻來覆去的睡不著。沈知韞聽見動靜了,但想到新婚之夜,賀令昭曾說,他不管她,讓她也別管他,他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的話,沈知韞便心安理得的睡了。

而賀令昭卻愁的睡不著。

明日就是最後的期限了。他之前信誓旦旦跟孔文禮說,這事包在他身上,可現在,他連《仙游記》的影子都沒見到。

暗色裏,賀令昭目光不受控落在委地的床幔上。

床幔裏躺著沈知韞。

但下一瞬間,賀令昭便強迫自己移開了目光。

不行!不能找沈知韞。成婚當天,他自己說的,他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的,他現在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。

而且雖然他們只相處了幾日,但賀令昭能察覺到,沈知韞一直刻意同他保持著距離,所以他也不能越界。

賀令昭翻過身,背對著床的方向,然後躲在被窩裏開始拜佛祖——

救苦救難的佛祖,請您一定要保佑,明日有人來賣《仙游記》。若我能得償所願,改日我定當為您再捐一座金身,拜托了!拜托了!

但顯然,佛祖沒有聽見賀令昭的禱告。

第二日賀令昭引頸張望到了午時,還是沒有人來賣《仙游記》。賀令昭的表情從強撐到焦急,最後成了面如死灰。

如果單純是孔文禮看上了這本書,那找不到他大不了丟一次臉。

可這次的書,是孔文禮要送給他爹做生辰禮的,他既然答應了,那就得說到做到。

賀令昭深吸一口氣站起來。

康樂下意識問:“二公子,您幹什麽去?”

“打臉去。”

康樂:“……”

只是賀令昭剛邁了一步,外面突然響起了安平的聲音:“二夫人,您怎麽來了?”

“二公子在麽?我有事想同他商議。”

聽到沈知韞的聲音,賀令昭腦子裏下意識蹦出一句話:她來打我的臉了。然後他瞬間坐回去,迅速擺出了一副閑適的姿態,道:“進來。”

哪怕即將被打臉,他也不能輸了優雅。

擋風簾被掀開,一身玉色襖裙的沈知韞走進來。

這間屋子原本是閑置的,最近才被清掃幹凈,又添置了床榻桌椅等物,這幾日,賀令昭白天基本都待在這裏。

賀令昭坐在榻上,看向沈知韞,等著她開口。

“我今日……”

沈知韞剛起了個話頭,就被一道聲音截了去:“你給我閉嘴!”

沈知韞一楞,她還沒來得及說話,就見賀令昭猛地轉頭,怒喝道:“你這個傻缺玩意兒,你給我閉嘴!”她是你能罵的人嗎?!

沈知韞這才註意到,旁側的廊下掛著一個鐵架子。此時,那鐵架子上正站著一只耀武揚威的鸚鵡。

那只鸚鵡通體雪白,只有頭頂上有一撮黃色的羽毛。它雖然長得很好看,但脾氣卻很大,此刻正撲棱著翅膀,雄赳赳氣昂昂的罵賀令昭:“你這個傻缺玩意兒!你給我閉嘴!”

賀令昭的火氣瞬間上來了。

“你吃小爺我的,喝小爺我的,現在竟然還敢罵小爺!看小爺我今天不割了你的舌頭!”

“傻缺玩意兒!傻缺玩意兒!”鸚鵡撲棱著翅膀,罵的更歡了。

賀令昭火氣一瞬間沖到了天靈蓋,他沖過去正要抓鸚鵡時,無意瞥見沈知韞一言難盡的表情時,怒火中燒的賀令昭倏忽頓住了。

啊啊啊!!!他在幹什麽蠢事!!!

賀令昭收回去抓鸚鵡的那只手,他深吸一口氣,怒聲道:“安平,你給我滾進來!”

“來了來了。”安平連忙滾進來。

“把這個蠢東西給我提下去,告訴廚房,我今晚要吃紅燒鸚鵡!”

每次小白惹賀令昭生氣時,賀令昭就會說這話,安平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,但他嘴上卻應的飛快,忙提著鸚鵡出去了。

賀令昭拽回被氣的離家出走的理智,平覆好心情,問沈知韞:“你找我什麽事?”

“我想要一間畫室。”沈知韞直接說明來意。

若是時間短還好,但她和賀令昭之間約定好,要做兩年的夫妻,所以她得有間屬於自己的畫室。

賀令昭道:“這個好辦,旁邊的左廂房是我的書房,你直接改成畫室便是。”

沈知韞也看上了賀令昭的書房,但——

“若我改成畫室,那日後你讀書怎麽辦?”

“你看我像是讀書的人嗎?”

沈知韞:“……”

行吧,既然正主都這麽說了,那她也就不再多說了,左右兩年後,那間左廂房便能物歸原主了。

事情談妥之後,沈知韞便要離開了。

“等等,你這就走了?”

沈知韞轉頭,看向有點奇怪的賀令昭:“賀二公子還有事?”

賀令昭心想:你的事說完了,但我的事還沒說呢!可沈知韞來的太猝不及防了,賀令昭一時還沒組織好措辭。

“那什麽,咱們還要再做兩年的假夫妻,賀二公子這個稱呼太生疏了,你叫我賀令昭,或者賀二都行。”

沈知韞:“……”

賀令昭叫住自己,就是為了一個稱呼?!

雖然覺得奇怪,但沈知韞還是答應了:“還有其他事麽?”

賀令昭拼命轉動腦子,在想怎麽說比較好。

可他說話做事幹脆利落慣了,此番又沒有那幫能出謀劃策的狐朋狗友在,想了半天,賀令昭也沒想出一個比較好的說辭來。

沈知韞本是隨口一說,可見賀令昭這副模樣,她便猜賀令昭真有事。

“你直說便是。”

左右想不出好說辭了,賀令昭索性便直說了:“你手上的那本《仙游記》可不可以轉賣給我?”

沈知韞沒想到,賀令昭糾結這麽久,竟然是為了《仙游記》。

沈知韞一下子就想到,重金求書的那位貴人。

賀令昭痛快承認了:“是我。”

然後沈知韞就懂了,賀令昭重金求書,但沒有人賣,所以他迫不得已才來同她說。

“你哪位朋友要?”沈知韞問。

賀令昭一聽這話,頓覺有戲,他立刻道:“孔文禮,那天在書肆你應該見過他,長手長腳長得像長頸鹿的那個。”

沈知韞:“……”

她對長得像長頸鹿的那個有印象,因為沈知韞對他那句“賀兄,你可千萬別妄那個什麽薄”那句話印象深刻。

“抱歉,若是他,這本書我不讓。”沈知韞拒絕了賀令昭。

“為什麽?!孔文禮得罪過你?!”賀令昭一聽這話,瞬間急了,“他若是得罪過你,改天我讓他給你賠禮道歉,成不成?”

“他沒有得罪我。”若對方真喜歡這本書,沈知韞願意割愛,可連妄自菲薄都能說成妄那個什麽薄的人,沈知韞不覺得,他會看書,更不覺得他會珍惜書,沈知韞不願意將書讓給這種人。

“但是抱歉。”說完之後,沈知韞便轉身離開了。

最後的希望也落空了,賀令昭如喪考妣坐在榻上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有小廝進來道:“二公子,孔少爺的小廝來傳話,說孔少爺在望春樓等您。”

孔文禮這個時候約他,顯然是來拿《仙游記》的。

賀令昭擡手抹了一把臉,振作起來往外走。安平站在廊下,手中抱著一個盒子。

《仙游記》一直尋不到,賀令昭便做了兩手準備:他開了自己的私庫,從裏面尋了一套陛下賞賜的文房四寶,打算作為賠禮帶上,也好讓孔文禮救濟。

賀令昭到望春樓時,孔文禮已經等候多時了。

看見賀令昭進來,孔文禮立刻道:“賀兄,《仙游記》呢?安平手裏的這就是吧?”

說著,孔文禮便要去接安平手中的盒子,卻被賀令昭攔住。

“文禮兄,真是……”

賀令昭剛起了個話頭,就被氣喘籲籲跑來的康樂打斷了:“孔少爺,《仙游記》在小人這兒。”

賀令昭猛地轉頭。

那廂孔文禮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康樂面前,就見康樂捧著一本書,書封上寫著《仙游記》三個大字。

孔文禮頓時喜出望外,他捧著《仙游記》,不住吹捧賀令昭:“賀兄,你真厲害,竟然真讓你找到了。”

“那是,也不看看小爺我是誰!這全盛京,有小爺我能搞不定的事嗎?”賀令昭一臉得意的表情。

安平嘴角抽了抽。

二公子,您來的路上,可不是這樣的。

原本孔文禮是要請賀令昭喝酒的,但被賀令昭拒絕了。甫一上了自家馬車,賀令昭便迫不及待的問康樂:“她不是不願意把書給孔文禮麽?怎麽突然又改主意了?”

先前賀令昭和沈知韞說話時,康樂就在門口,所以多少也聽了一耳朵。

“讀書人大多都惜書,而孔少爺不愛讀書也是出了名的,所以小的鬥膽猜,二夫人不肯將書給孔少爺,是怕孔少爺暴殄天物。”

後面的話,不用康平說,賀令昭便已經猜到了。

應當是康平去找沈知韞,同她說,孔文禮找《仙游記》是為了送給他爹做生辰禮,所以沈知韞便割愛了。

而他當時誤以為孔文禮得罪過沈知韞,便沒往這個原因上想。

賀令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盒子,既然如此,那這套文房四寶,就送給沈知韞做謝禮吧。

可回到侯府,賀令昭剛進府,管家便來說:“二公子,老爺在前廳等您。”

一聽賀承安找他,賀令昭腿肚子就發軟,可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過去。

賀承安今日出門與舊友喝酒,席間見舊友的兒子與賀令昭年歲相仿,但人家卻是才華過人,待人接物接有禮有節,再想到,自家這個混賬兒子,賀承安就覺得心梗。

酒喝到一半時,賀承安便尋借口提前走了。甫一回府,賀承安便命人將賀令昭叫來。

結果去的人說,賀令昭不在府裏。

賀承安正要派人尋找時,賀令昭恰好回來了。

甫一踏進前廳,賀令昭便敏銳察覺到,他爹今日的心情很不美妙,所以他便愈發謹言慎行起來。

但迎接他的,仍舊是一番暴風雨。

因為賀承安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了他之前寫過的文章,他捏著那張文章,劈頭蓋臉罵了賀令昭兩刻鐘,最後以擲地有聲的威脅收尾:“從今天起,你就好好給我待在書房裏看書。要是敢離開書房半步,我打斷你的腿!”

賀令昭:“……”

安平和康樂守在院外,見賀令昭出來之後,他們二人立刻齊齊迎上來。

“二公子,您沒事吧?”

賀令昭不說話,只瞥了一眼安平手中的盒子。原本他是想用這套文房四寶做謝禮的,現在看來,他還得再去私庫裏挑一件賠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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